【斩首之刃】皐月·斗百草·Quattuor

上一章:皐月·斗百草·Tres


    “听说你跟个男人在一起了?口味还挺特别的嘛。怎么,男人上起来更带劲吗?”

    一边用拇指捻动着下嘴唇上穿挂的金属环,Jason Silver上下打量着紫原,露出意味深长的古怪笑容。

    多亏紫原并不能完全听懂对方夹杂着口音和俚语的英文所表达的意思有多么不堪入耳,不然恐怕也难以不被扰乱情绪,更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预测对方身体的动向之上。

    “唧唧歪歪地吵死了啊,谁想跟你这种玩意废话。”

    此时他眼角的余光终于在对面大楼的一扇窗边发现了某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那人举枪瞄准的样子他见得不多,但毕竟从高中相识、后来成为恋人直到现在也有十年以上,即便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室亲身上好闻的气味却好像就在鼻尖萦绕。

    桃井在耳机里开口报出了冰室的方位。

    ——在那里的果然是室亲。

    大概是为了防备紫原突然发难,Jason Silver一直在逃生梯转角处有限的空间里不断移动,变换着位置和防御姿势。铁制的楼梯在他的动作下发出低微的瓮声,高频率的嗡鸣穿过耳膜,直抵听觉神经的中枢,令紫原本就还在隐隐作痛的颅骨像被鼓槌持续敲击一样,脑袋愈发昏沉,意识也渐渐出现了微妙的模糊。

    “Wassup Sucker?刚才不是还很生猛,结果这就在本大爷面前认输了?那——就给我去死吧——”

    迎面而来的拳头,手上还套着三四个硕大的金属戒圈,这一下要是打中铁定不是闹着玩。然而就在那电光火石的片刻之间,紫原却忽然放松了紧皱的眉头,甚至还分神偏转了脸,向冰室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一刻,冰室从瞄准镜里看到的,是敦用僵直的左手硬生生接下了Jason Silver灌注全力的一拳,同时右手在向他遥遥作出一个手势之后,精准迅速地扼住了对方因身体大幅度前倾而彻底暴露的咽喉要害。

    拥有着“神之躯体”的男人被隐藏力量完全爆发的魔王压制在了逃生梯的护栏上,太过高壮的身体半边都悬空在外,仿佛只要紫原再施加多一点力道,Jason Silver就会从十层楼高坠落。

    然而——

    正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冰室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黑发的友人伏在血泊之中一动不动的样子。几乎覆盖整幅画面的血色真实欲滴,简直像是随时都会从意识产生的幻象之中流进现实。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被他自己咬得发白的嘴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冰室感到寒意从脊椎开始一寸一寸爬上他的身体,在后脑处藤蔓一般牢牢地缠绕住整个颅脑,似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幻象里血泊中的友人转过脸来,脖子以下的身体却僵死不动,黑发粘在脸上看不清楚五官,更显得可怖如鬼魅。说话的那声音既不低沉也不尖锐,却像把能剖开人心的刀,一字一句都见血封喉。

    “……全都是你的错,冰室辰也!”

    全都是他的错……他不能再次犯下同样的错。

    ——可他还能怎么做?

    扣动扳机,让一切重演;还是扔掉枪,落荒而逃?

    二选其一,通往的前路南辕北辙,然而放眼望去,哪边却都是荆棘炼狱。

    明明是春末夏初的五月,由心到身竟如坠冰窖,寒意浸透四肢百骸。此时再冷静的头脑也无法思考,再热的心也快被冻结。

    回想起十多年前,高中二年级那年的Winter Cup,和诚凛的四分之一决赛,最后关头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是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敦的身上。技不如人的凡人就只能站在原地仰望天才企及旷世的高度,这样的道理早在多年前的那场大雨里,他就已经明白,而丝毫不肯予以他半分垂怜的上天,又非要通过和大我的那场比赛,再次将事实清楚地摊开来展现在他面前。

    但是敦——敦是不一样的,他是拥有和大我同等才能的天才,从一开始就理应站在他所无法想望的高处,漠然而残酷地俯视他们这些不曾被才能眷顾的凡人,就像他一直声称且也切实地付诸了行动的那样。

    那场比赛的败北,是自己拖累了敦吗?如果没有一开始自己的刚愎自用,阳泉真的会输吗?……敦真的会输吗?

    还有当年决定从此弃枪的那次任务,应该也是自己连累了……对吗?

    身为注定无法与天才比肩的凡人,却妄想逾越天赋的局限,结果自己所能做到的,也就仅仅是如此的程度而已了……吗?

    ……并不是这样的吧。

    ……他终究还有敦,还有那个预示着“希望”的手势。

    另一边——

    “……Don’t you know that……he almost……killed his partner back then……Here comes your turn.”

    被扼住咽喉时还要强行发出沙哑的狂笑,Jason Silver脸上五官之间的横肉因幅度过大的表情而牵扯,又因脑部氧气逐渐耗尽的窒息而显得愈发诡异起来。

    而唯独这一句,紫原听懂了。

    “我说……这种程度还无法打倒啊,无论室亲,还是我。”

    他连片刻也未曾动摇。

    随着话音落地,子弹破空而来,从侧面的太阳穴贯穿Jason Silver的整个脑袋。

 

    在冰室模糊了的记忆里,在紧绷过度的精神终于松弛下来而脱力闭上双眼之前,他最后一个看到的人依稀是大我。

    “……辰也,你坚持一下!……”

    ——可他希望的并不是继续坚持,而是往事重写。

    他的意识就此坠入混沌。

    火神半拖半架着冰室,为了避开电梯里的监控,走十多层楼梯下了一层。楼梯间直接通往的出口平时并不常用,监控摄像头也被提前黑掉。两个人走出楼外,一辆分外低调不起眼的灰色轿车正停在那里,黛从驾驶座的车窗探出头来,以眼神示意他们快点上车。

    他扶着冰室刚在后座上坐稳,车就迅速启动。

    “……那个,麻烦你了,黛。”

    黛从后视镜里瞥了火神一眼,眉头微皱:“姑且也该叫我声‘前辈’才对吧?”

    ——为了帮他们出来,要他费神侵入监控系统远程黑掉了摄像头不说,还兼职做了司机,然而火神连句道谢的敬语都说得蹩脚。应该说果然红发的家伙一个两个都是些不懂得尊敬前辈的混蛋吗?

    “呃……”火神一噎,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该怎么回答才好。黛也没打算在这种细枝末节上过多纠缠,又问:“冰室怎么样了?”

    “也不是身上受伤,但状况的确不太好。”火神老实说明。虽然平时私下里交集不多,但毕竟无论怎么算黛也是一条船上的人,而且心明眼亮更是像他和黑子这样存在感奇低的家伙的必备特质,坦白讲火神并不觉得自己能且有必要瞒过他什么。

    “哦。”

    黛的回应短促而冷淡。火神不明就里,只好又问:“那我们现在是要去……?”

    “你和黑子家。青峰和绿间已经接了紫原,也在过去的路上。他的左手骨折了,不过其它只是轻伤。”

    黛说完,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一敲,就不再开口。

    其实这样看来,后续问题更严重的倒是冰室这边。他所表现出来的这种反应,很像是PTSD注1常见的再体验症状。但这也仅仅是黛的猜测,现在既然当事人已经暂时昏迷,关于所谓的创伤细节也问不出个所以然——事实上,就算冰室是清醒着的,黛自认为也不会贸贸然出口去揭一个关系不算非常亲近的熟人的伤疤——探听他人过往隐私这种事,还是留给专业人士或者爱管闲事的家伙们去做吧。


注1: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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