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

黛千寻生日贺文

亲爱的黛前辈生日快乐🎂

伪灵异设定;脑洞(大概部分算是)来源于西尾维新《花物语》

前半原创(路人)角色视角(与am无感情纠葛,无感情纠葛,无感情纠葛);后半纯赤黛场合

全文一发完,约1.2w字

无其他cp出场


————————以下正文————————

      “那个,您好,我是篮球部监督白金的女儿。家父今天把东西落在学校了,让我来取一下。方便的话能拜托您开一下门吗?啊,这是我的证件。”

      我从斜背包里翻出驾驶证,隔着门栅递给洛山高校的夜班校警。对方仔细地对比了证件照和本人的相似之处,看着我点了点头:“这么一说确实和白金监督长得有点像呢。不过这位是?”

      “是被我拜托来陪同的同事啦。”说着,我转向同伴,“快点,你的证件也拿出来。”

      站在我侧后方半个身位的男性也如我所言出示了自己的驾驶证。

      校警按照规定将两个人的证件都拍下了照片并且做过来访者登记,才帮我们打开校门:“先放你们进来,不过拿完东西请迅速离开,如果后续被发现学校里出什么问题的话你们可是会被问责的哦。”

      “我们知道啦。麻烦您了。”

      一边鞠躬一边道谢,我们两人一同进入了夜晚九点的洛山高校。

 

      “白金小姐的父亲是这里的教师真是帮了大忙呢,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容易就混进来了。”

      我转过身去,严肃地看向对方:“好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怪谈的内容。”

      正在松开领带的西装男性无奈地与我对视,大概是从我的表情解读出了这次不可能再卖关子了的意味,于是叹了口气开始讲述。

      “其实也不算是怪谈了,顶多就是‘都市传说’的级别而已。我记得最开始是两年多以前,应该是从留校的社团学生那里传出来的。说是发现本应该上锁的天台门是开着的,上去看的时候好像感觉到另一人的气息,但又哪里都找不到对方的存在,还有人发现过遗留在那里的……嗯,那个专有名词是什么来着……轻小说?”

      他的知识短缺令我忍不住插话吐槽:“喂,轻小说都没听说过,你不知道我们尊敬的总裁大人已经连续三年出资赞助了电x文库新人奖吗?好了,请继续说重点。”

      “……总之有人发现过遗留在天台上的轻小说。此外还有一个目击多发地就是篮球部训练的体育馆。据说有学生在天黑之后路过时听到过里面有脚步声和运球声,因为好奇去看发现馆内根本已经熄灯,当然也是一个人都没有。不过有一点很值得在意,两个地点的目击者都有人说过发现了轻小说。”

      “这么说如果真有‘那种东西’存在的话,莫非还是个宅属性吗?”

      天台也就算了,勉强还可以认为是天降系神圣的邂逅之地或者某位校园传奇人物曾经战斗过的地方。但高频目击地点竟然还有篮球部的体育馆……运动系的宅男吗?人设意外地复杂呢。

      “令尊不是洛山的篮球部主教练吗,白金小姐有从令尊那里听说过什么吗,比如往届生里是否有诸如此类的部员之类的。”

      被问到这点我有些惭愧:“很遗憾,我是对包括篮球在内的运动都完全不感兴趣的那一型,所以父亲平时也不会在我面前提起社团的事呢。不过说起来,我记得令兄在学生时代也是篮球部的,并且是洛山高校出身……是这样吗,樋口君?”

      反问语气的句尾飘散在门被打开而吹入的天台夜风里。这一年的春季较之以往来得稍晚,相应地,直到四月中旬还能嗅到空气中樱花开至最末的一脉余香。有人说樱树下正因为埋着尸体,才能够开出那样因其“懐かしい”才更令人趋之若鹜的锦簇花团吧。想想这种背景,跟今晚“成年人久违的试胆大会”的气氛还真是相衬呢。

      我发问的对象拧动把手,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并以带有一丝怨念的语气回答我道:“我哥他到三年级的时候,就只是球队的经理而已了。没办法啊,谁让我们尊敬的总裁大人那年入部了呢。技不如人就只能屈居人下,这就是竞争社会残酷的真相啊。”

      令人感到稍许失望的是,并没有在天台上感受到都市传说中提及的那种“另一人的气息”,尽管我们已经停下无关紧要的交谈,开动五感细心体会,也是徒劳的。但值得一提的是,四下搜寻了一圈后,我们两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围栏旁边的水泥矮桩上。

      放在那里被夜风吹动的是一本有着花花绿绿封皮的读物。也就是刚刚还在我们的对话中被提及的——轻小说。

      “《我与孤高帝王的天台二三事》最终卷……”我念出了封面上的书名,仔细回想着在哪里见到过这些字眼的排列组合,“没记错的话,这个系列的第一卷好像是三年前电x文库新人奖的获奖作品吧?不过完结卷应该是上周才发售的。怎么回事,是某个学生落在这里的吗?”

      樋口君接过这本书,翻开了扉页:“没有写着所有者的名字呢。不过怎么连作者署名那里都磨花了?真是不爱惜书本的读者啊。”

      “虽说我真的很想提醒你没有谁会在轻小说上写自己的名字宣誓主权……但比起这个,你不觉得我们已经遇到了吗,都市传说里提到的那个,天台上的轻小说。”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脑海里的瞬间,连我也觉得有点兴奋起来了。虽说今天提议要来探访怪谈发生地的人是樋口君,我只是因为父亲在洛山高校就职才被拉来,充当的完全只是类似于门禁卡作用的角色而已。

      毕竟九成的怪谈啊都市传说啊,本质都只是目击者的心理作用加上传播者的添油加醋而已。但是这次的实地“探险”,托这本神奇出现的轻小说的福,接下来的行程感觉好像也不会那么无趣了。

      “……白金小姐?怎么好像你很期待的样子……”

 

      从天台下来,我拉着樋口君径直走到了传闻中的另一地点——篮球部体育馆。

      毫不意外灯是关着的,大门却和刚才的天台一样没有上锁。我们先等在外面,竖起耳朵听了一会,但十分钟过去了,传说中的脚步声或是运球声也没有响起。

      “所以说刚才那个果然是别的学生落下的吧……”

      听到樋口君这样说着,我回过头正想问他是不是要打道回府,右半边身体却猛然一凉。就好像有人突然打开了冷库大门,肉眼甚至可见的白色寒气迅速地侵袭距离冷气来源更近的半身。

      再看樋口君的表情,我意识到他也跟我产生了同样的感觉。

      据说“那个东西”出现的时候,周遭气温会降低。

      “你手上拿着的那个,没看错的话是我的书吧?”

      沉静的声线在两米远的地方响起,打破了除我和樋口君以外的洛山校园夜晚的寂静。

      我循声看去,却愣是没看到第三个人的影子。

      喂喂……这才是真正的灵异展开吧……

      “我在这边。”

      最终还是靠着生物本能对那股寒气的感知,才总算发现了说话的人。

      “那个……你说……”

      “我说,你拿着的好像是我的书。”

      对方的语气十分平淡,好像并没加入过多的情感。这种时候常见的生气还是惊讶,无论哪种情绪在他陈述的语句里都体味不到。

      “呃……啊,这个是你的吗?我在天台发现的,不好意思……”

      都被这么说了,我忙把手上的小说递过去。对方接下来,径自翻到某一页,看起来像是在确认什么标记,找到了后就很快合上了书本。趁着这段间歇,我也在打量着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年轻男性,银灰发色,因为低头的缘故看不清楚眉眼,皮肤倒是挺白。不好确定是家居服还是运动衫的长袖t恤之下勉强分辨得出不算非常强壮的肌肉,就目测在180cm以上的身高而言,他的体型还是稍显清瘦了些。

      可能是个室内系?我这样猜测着。

      “没什么,特地找过来,谢了。”

      连道谢也显得十分疏离。感觉并不是个热情的人。

      我无法通过模糊的五官判断对方的确切年纪,但他给人的感觉比一般高中生要成熟,另一方面却也不像我和樋口君一样不自觉地流露出臣服于职场压力的社畜气质——在擅自解读他人的同时,我也没有忘记低头去看地上,想要确认对方脚下是不是有着影子。

      答案是没有。

      今晚我第一次真切地打了个冷颤。

      樋口君也只比我稍稍镇定一点。可能毕竟是他提出来的探险要求,有做过事前了解,预料到了这种状况的发生并且相信着“那些东西”的存在。总之他抓住了我的手臂防止我因为太过恐惧而临阵脱逃,半强迫地硬是拉着我坚持看着那个人普通地推开门走进了体育馆。

      我们两个也跟在了他后面进去,看着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从地上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一只篮球,开始进行运球的练习。

      他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我和樋口君的旁观,自顾自地完成着大概是训练菜单的内容,这样一来倒像是我们两个才是不会被人类看到的“灵体”存在了——如果不去在意从上方的玻璃窗里透过的月光在他脚下根本没有投影出任何东西这件事的话,说不准我还真的会以为他就是个专注于训练的普通的篮球选手而已。

      但是与此相比,樋口君从刚刚开始的态度也很值得在意。

      “其实我以前听我哥提起过,在他三年级的时候,就是我们尊敬的总裁大人入部后不久,有一个人从二军被破格提拔到了一军,还直接成为了正选。因为我有去看过他们在那年Winter Cup的总决赛,所以对那个人有一点印象……感觉好像就是他。”

      “可是那不是……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吗?”我愕然,“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他现在早都是社会人了吧?怎么还会在高中的体育馆里若无其事地打球啊?还是在这个时间?”

      “所以说我也觉得很奇怪啊……”樋口君露出苦恼的表情,可是还不等他回答,那个身份成谜的人却在完成一个带球上篮之后,好像终于意识到了我们两个还在旁边一样,转过了身来。

      “刚刚就有点在意,你们两个人,是谁?”

      他放下篮球,朝我和樋口君走过来。这一次我终于借着月光看清楚了他的脸。

      和他说话时缺少明显情绪波动的语气一样,那是一张几乎没有多余表情的脸。比发色略深的灰色眼瞳,皮肤就和我之前隐约看到的一样白净,五官上也挑不出什么缺陷——讲得少女心一点,可以说是个禁欲系的帅哥了。

      “呃……我们是……路过的……呃不……”樋口君撞了我一下,及时打住了我的胡言乱语。

      “她是白金监督的女儿,来拿父亲落在学校的东西的。”

      还是拿刚才应付校警的借口来做挡箭牌了。樋口君的急中生智令我松了一口气。好在对于和父亲长相的相似程度我还是很有自信的,只要不是个瞎子,想必都能被我们顺利蒙混过关。

      而对方的反应则是微微皱眉,问:“白金监督的女儿,不是在读初中吗?”

      这是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回答。并且樋口君也和我一样,在惊讶的同时还意识到了什么。

      十年前我的确还在读初中。差不多十年前,洛山高校篮球部从二军被破格提拔到一军成为正选的人——疑似出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一位,在他的认知里,白金监督的女儿(也就是我本人),还是初中在读。

      我当然没有天真或是恨老到认为他是在巧妙地恭维我看起来和中学生一样青春,再加上月光照不出他的影子,因此唯一指向的可能解释就是——

      眼前这个人,就是都市传说里洛山高校篮球部幽灵的正体。

      “比起这个,我也有个问题。”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我本能地反问了他。

      “你呢,又是为什么在这里?”

      “……我?”

      刚才还只是微微皱着的眉头此刻更显露出数倍的困惑,好像在被我提问之前他从未思索过这件事,只是遵从本能走进球馆,遵从本能进行着训练菜单的项目,遵从本能在每一个夜晚重复同样的行动。

      ……像个地缚灵一样。

      但显然我和樋口君的到来打破了这一系列微妙的平衡。可能是因为我们捡起了天台上的轻小说,可能是因为他为了拿回小说跟我们搭了话,可能是因为我问了他那个问题——好比蝴蝶效应一样,每一个微小的行动都在导向巨大的连锁反应,以至于此刻他的神情明显不像之前那样平静无波,甚至还隐隐显露出了某种几近崩坏的征兆。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做什么?我……是谁?”

      他的大脑里像是掀起海啸,深灰色虹膜中心的瞳孔一瞬间紧缩,口中不断重复着的内容从哲学式的自我提问逐渐局限在了某两个单音上——

      “……是谁?”

      我最终也无法听清他呢喃着的那个问句的主语是“我”还是“你”,直到他露出难以忍耐的表情,揉着太阳穴一边后退,一边在踢到了地上的篮球之后彻底淡去了身形……直到此时我也没能确定。

      此时临近午夜,洛山高校篮球部的体育馆内重归寂静。

      我和樋口君对视一眼,彻底意识到我们这次是真的成为了都市传说的目击者。

 

      第二天的中午,在公司午休的时候,我和樋口君心有余悸地谈起了昨晚的事。

      “白金小姐的父亲平时曾经提到过学校里有任何异常情况吗?你知道,那方面的……”

      我摇了摇头:“从没听说过。”

      由于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再加上稍许的睡眠不足,我的脸色此刻看起来大概就像是被用生疏僵硬的手法涂抹过没选对色号的粉底一样,斑驳而不忍目睹。早上就连办公室邻座的女孩子都忍不住提醒了我:“你要不然还是去补个妆吧?……毕竟今天那个,赤司大人会来视察嘛,其他人可是就连职业装都换成了更心机的款式哦。”

      虽然很感激她的提醒,但我现在真的没那个心情。昨晚的“奇遇”过后,我今天还能勉强有心力爬起来上班就很不错了,和总裁大人曼妙邂逅的机会就留给其他有准备的人吧。

      于是我就沦落到了和与我同病相怜的樋口君一起在茶水间猛灌黑咖啡的境地。

      “昨晚的那位……呃,幽灵先生,你确定很像你说的那个人吗?”

      “联想起来的话的确有不少相似之处,但我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无论是我哥说的那个人还是昨晚的幽灵先生。”

      “那么轻小说的事呢?”

      “这个就更不清楚了吧……”樋口君耸了耸肩,“我哥也不会八卦到去探听每一个部员的私人爱好吧?”

      然而人生的戏剧性远远不会就此打住——

      “樋口前辈的话,倒的确不是一个热衷于窥探他人隐私的人。”

      熟悉又陌生的干净透明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和我对面坐着的樋口君先我一步看到了来人,一口咖啡就这样呛进了喉咙。他手忙脚乱地取纸巾擦嘴,视线却没从我身后移开半秒——或者说,是没敢移开。

      我也疑惑地转过上半身去看,当视线触及那标识性的赤红发色时,我猛然意识到这个人就是今天过来视察,女同事们有几百种方法来花式引起他注意的,我们尊敬的总裁大人,赤司征十郎。

      据说很少有人能够在他与人对视的目光下生还——无论男女。而樋口君显而易见只是新一号受害者而已。

      “赤……咳咳,您好。”差点对总裁大人直呼其名,一紧张要改口还咬到了舌头。

      “你好。”他礼貌地向我点头,然后看向迅速收拾妥当站得笔直的樋口君,“我没记错的话,令兄是我高中时期篮球部的前辈吧?”

      这位总裁大人从学生时代开始的所有情报,从他入社担任职务的第一天以来,在公司员工尤其是适龄女性的内部圈子就是众所周知的资讯。包括樋口君是他高中社团经理的弟弟,以及我的父亲是他高中所在篮球部的监督,这些事恐怕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的旁观者们比我们这些当事人还要早一步知道。

      “呃,确实如此。”

      赤司微微抿唇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仿佛饶有兴致地询问:“那么,二位刚刚在聊什么?因为好像听到和洛山的篮球部有关,我有些好奇。能让我也加入吗?”

      据说上司永远是办公室里的聊天话题终结者,但赤司征十郎不一样,他就比较厉害了,他是那个会用无形眼刀盯死了你,不让他满意你就不能结束话题的人。

      屈从于权势之下的我和樋口君,只好将昨晚我们在洛山高校的奇遇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

      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以外的对话背景下接触他。不得不说赤司征十郎是一个优秀的聆听者,作出回应的程度恰好足够循循善诱让我们把事件讲述下去,又不会显得问题多多,甚至在我们想不出某个确切的词语来表达的时候他还能够精准地补足代词所指代的空白,简直称得上是聊天对象的理想状态——直到篮球馆里的那位幽灵先生在我们的叙述中出现前,都是如此。

      “……樋口君介绍我父亲是篮球部监督白金,但那个人反问我白金监督的女儿不是还在读初中……”

      “白金。”

      这是对话开始以来,赤司第一次出言打断。他锐利的视线与我相对,像是在判断我的讲述真实性到底几何。

      “请你再描述一下你们见到的那个——姑且称之为‘幽灵’的那家伙,的样子。”

      ——“那家伙”?听起来好像他已经有猜测结果了。

      “年轻男性,身高在180cm以上,体型不算太健壮,不如说有点清瘦。银灰发色,眼睛应该是深灰色,皮肤很白净。总是没什么表情,说话的语气也很平淡,好像缺少情绪波动一样。”

      “会读轻小说,并且还被你们看到在练习篮球对吗?”

      “是。”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情报。”简短地说完这句,赤司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调整了一下领带的位置,一手抚平了袖口处微不可察的一丝褶皱,向我和樋口君轻轻点头,“你们可以回去工作了。”

      尊敬的总裁大人都已经含蓄地表露出让他一个人静静的意味,尽管还很迷茫,但我们也只好说着“失礼了”,随后从善如流地离开了茶水间。

      然而偶然间回过头去的片刻,我却依稀看到赤司垂在身侧的那只左手手指屈起,像是个在掌心紧紧攥住了什么的姿势。

      他攥住了什么呢?

      我忍不住想。

 

      让司机把车停在相隔一条街的地方稍作等待,赤司独自一人下了车,步行前往那个曾承载了他三年的青涩时光的地方。

      用“青涩”二字来形容或许不够准确,但是回想过去,对于已经在与这里截然不同的另一处人世浸淫许久的他而言,该词语大概是他所能想到的、对曾经的自己最为直接的概括了。

      人类是在不断成长的动物。尽管成长的方面、程度和途径都各有不同,但大体上一生就是不断累积经验的过程。因此,虽说旧识们公认赤司从中学时代起就比同龄人成熟一大截,但在二十六岁的赤司眼中,十六岁的他也不过是个偶尔也会沉不住气、动辄还在故弄玄虚的半吊子而已。

      ——有一个人曾对此给出一针见血的评价:中二病未愈。

      他站在洛山校园一角的围墙下,被脑海里出现的某副画面引发了难以抑制的笑意。

      其实仔细想想,有那个人在的篮球部,气氛甚至是可以被定义为欢乐的。就算做出搞笑举动的角色不是他,担当吐槽重任的也不是他,在赤司记忆里无可避免地占据了一席之地的那个人,至多也就是维持着那张写满“我不存在”意味的无表情的脸沉默腹诽而已。

      他几乎从不说出口的话,只有赤司听到了——或者说,莫名地感知到了。

      对方将这种特异感应归因于“天帝之眼”的作弊技能。

      就算是赤司征十郎,在毕业长达八年以后的一个静校的夜晚,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洛山高校的校园,也只能想出不超过十种方法。而现在他从中选择了最迅捷有效的一项。

      解开了西装的袖扣,和衬衣衣袖一起卷到手肘上方,剩下的过程不必赘述。总之画面一转,分镜切换,观众不必吹毛求疵,只需要知道主角如果要达到什么目的,全世界都会为他让路——只需要确定这件事就行了,无论目的是爱情还是翻墙都不会例外。

      阔别八年的校园和记忆里的模样还是大致相同,赤司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篮球部体育馆的位置。刚进来的时候他的确有稍微犹豫了一下是该先去天台还是球馆,不过再一想就知道,谁也不会在没有自然光也没有照明工具的夜晚天台读书,就算那个人再我行我素也不会在这种事上试图推陈出新。

      所以他径直前往了体育馆,并且还在门外的时候就毫无意外地听到了传言中的脚步声和运球声。

      到现在为止简直顺利得像假的一样。

      一般人的话,这时候可能会停下来观望片刻,顺便审慎地考虑一下前面是否有哪个环节出现过被忽略的意外。然而赤司没有片刻犹豫,拉开门进入球场的一系列动作从容得好像他还是十年前那个在强者辈出的洛山都传奇到足以被载入史册的篮球部队长。

      绝对且唯一的帝王重新踏入他暌违已久的领地。

      球场彼端篮筐下站着的那人循声回过身来。无论他的存在感是多么公认的稀薄到令人发指,或玫红或明金的那双眼瞳里却从未遗漏过存在于光芒之下的阴影。

      “果然是黛前辈吗?好久不见了。”

      视线回转与赤司四目相对的那个人——都市传说中洛山高校的幽灵——放下了手中的篮球,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怎么回事啊你,失忆了吗?应该说晚上好,而不是好久不见吧。今天部活的时候不是还见面了。”

      听起来好像昨天发生的事他完全不记得。这么说每天灵体的记忆都会清零吗?

      “……并不是这样吧?黛前辈确定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赤司朝着银发的幽灵一步步走近,说出口的话语和他的姿态一样单刀直入,不留半分余地。

      “黛千寻,我希望你,快点想起来自己是谁。”

      他皱起眉头:“明明是你不知道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赤司……”

      “就这样徘徊在这里,每天重复同样的行动,仅仅如此你就觉得够了?我认识的黛前辈不是对自己感到十分满意的吗?结果像只草履虫一样被束缚在原地,过一昼夜就被动迎来一次终焉,这就是黛前辈满意的生活方式?”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赤司的语气愈发平静,反之言辞的冷酷却有增无减,直到他站在了银发幽灵的面前,与对方相距仅有伸出手去就能触碰到的短短几十厘米,才停下来。

      月光在地板上仍然只投射出了赤司一个人的影子,他身前只有地上一颗孤零零躺着的篮球。而那道被整个世界忽略的影子,唯独倒映在他的眼里——一瑰红、一明金的异色双瞳。

      “喂赤司,中二病犯了就给我去好好冷静一下再来说话——”银发的幽灵欲后退却难以后退,这句毫无底气的讽刺也已经语无伦次甚至慌不择言。

      “哦,中二病吗?既然说到这个,那么‘千寻’你还记不记得那部小说——就是你和‘我’争论过要取什么书名的那一部——没错,就是放在那边地上那一本的系列第一卷。呵,上周才发售的最终卷都拿到手了吗?果然千寻无论变成什么样的存在,对虚拟产物的热爱都完全不会消减呢。”

      “不过,你能说出来那部小说作者的名字吗?不记得的话现在去看,然后告诉我就好。”

      来自于第二人格半强迫式的命令。

      黛鬼使神差地转头去看放在地上封面半掩的书本——《我与孤高帝王的天台二三事》,作者署名的地方远远望去还是模糊一片。

      主角在学校天台遇见从异世界掉落到此的以“帝王”自称的少年,却后知后觉地将对方当作普通的中二病。少年捏造身份进入学校读书成为主角的后辈,并且搬进了独居的主角家里与其同住,从此开展了两人之间状况百出的日常生活……开篇听起来略显流俗的作品其实是渐入佳境的典范,后续的发展完全令读者大跌眼镜,不然也难以脱颖而出拿到当年的新人奖。

      只是除了作者本人和他身边最近的那个人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部小说的定名还经历过一番不小的腥风血雨——作者坚持要在标题中加入“中二后辈”的元素,声称这才是主角眼里异世界少年人设的中心词;与之争论的那一方则表示就书名而言两名主要角色的逻辑意义并行,因此不应该单就主角的认知对后辈下定义,而是也要专注于异世界少年自身的性格和人生轨迹。

      三年前的这场争论最后以一场各显神通花样百出的床上大战而告终。第二天腰酸背痛下不了床的原作者勉为其难地和编辑敲定了后来使用的那版书名,同时在心里暗暗决定要在后续情节里狠虐不知天高地厚的中二后辈。

      ——粉丝眼里十项全能光芒万丈的孤高帝王,在他看来也不过就是个中二病未愈的后辈小鬼罢了。

      ——但是成品背后的这些插曲,如今的银发幽灵一无所知。

      黛俯身拾起小说,指尖在书名的每一个字眼上依次划过,停驻在了一片模糊的作者名处。

      这本书是上周才入手的新刊没有错,赤司会知道也并不奇怪,唯一不合常理的点就在于他的问题。作者的名字?知道作者是谁,除了能让他多确定一个或闭眼强推、或预先排雷、或基本无感的对象而已,也没有其它作用了吧?

      但只有这本书的作者是模糊的,无论是在他的印象里还是印刷品上的署名,都完全无法辨认。

      “作者是……”

      “不记得了吗?那么我换个问题。黛前辈有没有觉得,故事的内容有点似曾相识?前辈在写下主角和后辈在相遇的天台告别的情节时,应该代入的是自己的经历才对。”

      “什么我写的?我根本没有写过这种东西。你难道想告诉我我看的轻小说作者就是我自己吗?”如此恼怒地反驳了对方,但内心却有个渐渐明晰的声音在告诉自己,他说得没有错。那声音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语句,每一声都在将黛的怒气刷新到新的峰值。与赤发青年仿若洞悉一切的异色眼眸相对,在将把手中的书掼到对方那张天生童颜年龄莫测的脸上的冲动付诸行动之前,他却油然而生一种异样的错位感。

      ——这一幕似曾相识。并不仅是小说情节和现实经历或许重合的那种既视感,而是他和赤司的整场对话,都好像在哪里经历过——只不过角色颠倒了而已。

      比赛中的某次暂停,球场一侧的长凳,身穿4号球衣目光低垂的赤发少年,突然站起来的他自己,不留半分情面的诘问。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手中紧紧攥着的小说,封面上的作者署名好像清晰了一点。看长度应该是三个汉字,位于中间的那个字拖出较其它笔画稍长的一竖,可再多的部分还是看不清楚。

      ——“黛千寻,我希望你,能成为新的幻之第六人。”

      ——“有趣。所以我更中意你了。”

      ——“话说,你到底是谁啊?”

      ——“托你的福,最后一年过得还不错呢。

      “这也太奇怪了吧……”

      黛喃喃着。穿着与高中的篮球场格格不入,西装革履一脸精英相的赤司在他眼里竟然好像怪物一样,尽管对方左眼的瞳色已经从剑拔弩张的明金变回了更为温文蕴藉的瑰红。

      “我不知道你认为现在自己是多少岁,也不清楚你为什么偏偏会被困在这个时间点,重复做着那些在我看来已经成为过去一部分的事。还是说在黛前辈心里原来和我同在篮球部的这一年这么令人留恋吗?美好到你就算脱离肉身完全变成了灵魂的状态,也要回到那个时候?”

      “既然如此,那么就让我来告诉前辈,在前辈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体育馆和教学楼天台以外的世界都发生了多少变化吧。”

      赤司清了清嗓子,以像是在董事会面前条理分明地宣布来年发展方向一样的口吻娓娓道来。

      “前辈三年级的Winter Cup,比赛时我因为某些原因失控,但多亏前辈让我清醒过来了,虽说最后还是很遗憾没能赢。洛山输给了诚凛。”

      “三年级引退那天,前辈向我道谢。当时虽然没有开口,其实在我内心,也很感激前辈的出现。”

      “隔年的夏天,美国的街球队过来挑衅,我和前队友们在复仇战上击败了他们。那一次的比赛,前辈也有来看。尽管没有提前告诉我也没能说上话,但我的确有好好注意到前辈出现在看台上的。”

      “之后不久,我和千寻就交往了。”

      ——他刚刚是不是轻描淡写地改了称呼还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突然一下子跳跃得也太快了吧?上一句还在讲热血沸腾的复仇战结果话锋一转就突入恋爱篇章?如果这是小说的话作者是有多不擅长承上启下过渡段的使用啊?

      “喂,赤司……不要擅自把我当作失忆症患者一样来编故事啊……”

      岂料对方完全无视了黛的抗议。

      “……千寻在大学时期的课余时间就一心投入同人本的创作,从修士课程毕业的同年以第一部原创作品获得新人奖,正式作为作家出道,顺便一提使用的笔名就是你的真名。而千寻获奖的处女作正是……还需要我说出来吗?”

      ——《我与孤高帝王的天台二三事》。

      “至于书名,千寻一定要加入‘中二病’相关的字眼,为了说服你,我也是费了一番口舌的……以上这些事情,千寻恐怕都不记得了吧。”

      “那么你刚刚说我是灵魂状态……又是怎么回事?”

      这是无法处理接踵而至的一连串信息以致于大脑宕机状态下的黛所能想到的唯一一句回应。

      “正如其字面意义,此时此刻的千寻,或者说按现实世界时间计算这两年以来的你,黛千寻,都只是灵体而已。”

      “……为什么会这样?我死了吗?事故?急病?还是什么非正常死亡?啊还有,成了幽灵的话不是需要被净化成佛什么的吗——你说清楚啊。”

      人类因“自我认知”而存在——在被赤司说破这一点之前,从没意识到自己现状的黛在一定范围内行动自如,完全不曾发现自己只能在夜晚出现于某些特定场所,甚至一直在重复做着同样的事——但现在有人明明白白地将事实甩在他面前,掷地有声地告诉他:你其实只是个地缚灵而已。

      “都不是。千寻的肉体,现在还活着——至少生理性活着。啊,这件事说起来也很有趣。”

      赤司停下来,手指虚拢在唇边轻笑,似乎这样的话题里也有令人捧腹的轶事。黛无言地看着他。

      “得奖之后,千寻大概处于极度亢奋状态,创作热情高涨得有些异常。就这样在我出差时连续工作了一周没有休息……然后我就接到了家政人员的电话,说完成了最终卷情绪波动过大的千寻突发脑溢血被送进了医院。”

      “此后的两年,千寻都没有醒来。”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真相——不仅毫无催泪效果,缺少震撼人心的燃点,甚至还存在着破坏气氛的微妙喜感。

      “我说,赤司,太蹩脚了吧。”

      黛深吸一口气,捂住了眼睛,无法去看面前自称是他恋人的家伙。

      “这什么啊,我成了植物人结果灵魂跑回洛山不肯走,而且每天居然还会定时去打篮球……谁会相信这么离谱的事。”

      “千寻不相信的话,就试着来触碰我吧。这之后,就请快点记起一切然后醒过来。”

      “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不会放任千寻以这种方式一睡不醒或者彻底成佛。此前并不知道也就算了,但因为留恋着十年前的事而使灵魂被束缚在洛山,这种事即便是千寻我也决不允许。”

      “你要快点醒过来才行,因为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要走。”

      赤司的目光如此温柔。

      黛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了什么,关于他会被束缚在这里的真正原因——WinterCup已经结束之后的某个夜晚,月光之下两人相对的球场,赤发的少年转身向已经引退的前辈微笑。

      “……其实黛前辈也比我想象的更喜欢篮球吧。”

      “与其说……”

      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话语被生生咽回半截。

      赤司不明所以:“与其说什么?”

      “……不,没什么。”

      只差那一句自我剖白而已——与其说喜欢篮球,不如直接一点承认其实是对赋予自己的篮球新生的那个人怀抱有某种复杂的感情吧。正因如此才重回球队继续下去,正因对象是那个赤司征十郎,才能让奉行自我中心的黛有时候也像个热血过头的篮球笨蛋一样,为这项运动付出一切。

      异世界的天才从天而降,于是他循环往复的日常就此改变。

      ——灵魂会回到这里,徘徊长达两年无法离去回归本体,大概只是本能地想要定格住他人生产生变化的最初一瞬而已。

      记忆里的那个夜晚,他们之间相隔着两米远,谁都没有试图再靠近一步。

      当其中一方的躯体陷入沉睡长达两年,以截然不同的形态再次相对时,两人向彼此交付的手臂交错于虚空,因人类和灵魂之别而无法触及。

      所以就算是赤司,在这种时候也会想,如果能够早点握住千寻的手就好了。这世上有很多他志在必得也确实得到了的东西,唯独那一个人,只稍稍放松过一瞬,彼此间就错失了两年。

      “你看,果然是碰不到。”

      赤司竟然还有余裕一本正经地说笑。

      “……是啊。”

      “那么千寻是打算就这么自暴自弃了吗?我倒不觉得你是这种人。”

      “怎么可能。别拿我对你说过的原话来说教我。这些年你对前辈做过多少不尊敬的事,可别指望我睡一觉就全忘了。”

      “嘛,不过看在我的小说你有好好帮我联系编辑出版的份上,过去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

      黛这样说着,伸出了手。

      “是。”

      赤司抿唇微笑,于冗长的时光里握住了曾梦回过往长久无法醒来的恋人的手。

      “请你快点醒过来,千寻。”

      “知道了。话说我又不是睡美人,难道还真能睡上一百年吗……”

 

      素色的被单下静静躺着安睡了两年的人,银灰发色,面容沉静。

      清晨朝阳初升的那一刻,氧气面罩外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而后逐渐睁开。

      日出的第一缕阳光,是明金还是瑰红?

      在被这光芒唤醒之前,黛做了一场横跨十年的长梦。

      而此刻,他醒来了。


END


————————以下碎碎念————————

还是要感谢亲友 @Xdbx_x 的校稿以及爱的鞭策(不知道这次@ 成功没有-_-#)

黛前辈真的是越看越帅越看越喜欢的那一型啊

和小队长请一定要幸福!

顺便am日贺我也会努力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各位(鞠躬)

评论(10)

热度(138)

  1. 共6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