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之刃】弥生·草为萤·Quinque

上一章:弥生·草为萤·Quattuor


    正如气象预报所预测的那样,在天气易变的三月初的这天,中午时还是阳光晴好,从日落时分却转而开始飘起了零星小雪。

    在黑子向火神普及八卦的同一时刻,在城市的另外一边,冰室裹紧了围巾,推开Sucre Zucchero的店门,问站在路灯下身形远高于常人的紫发青年:“敦,下雪了,不进来吗?”

    “哦……”

    紫原慢吞吞地转身,挪动步子走回店里。毛衣上零星沾着的细碎雪花和室内温暖的空气一相遇就融化成了微渺的水珠。冰室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发梢,还好头发没有湿。

    “室亲记得以前秋田的雪吗?”

    紫原忽然出声。

    冰室一怔,一年半的高中生活随之溯洄,像是写在纸上行云流水的文字,一旦重新开始回想,划过眼前的每一幕就无法叫停。

    “当然了啊,是天地异变一样的大雪呢……”

    那时他刚刚从美国回到日本,转学到了秋田的阳泉高校,归国的第一个冬天就有幸亲眼见识了在生长的洛杉矶从未见过的大雪。

    阳泉高校计算学分的学生活动里总有至少一项是和雪有关的。从清扫周边区域的积雪到在当地的绿地公园做雪雕,形式十分多样。冰室和当时的篮球部正选队员们一起参加的那一次,是做雪雕。过程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虽然雪雕最后没有做成功,不过总之学分是通过在幼儿园的年末联欢会上扮生剥鬼面拿到了。

    还有紫原,总是会仰起脖子张开嘴巴,拼命试图用舌尖尝到雪的滋味。而他在旁边微笑看着,顺便提醒对方注意脚下。

    那个时候的他们,似乎关系很亲近,但却不亲密。总有一些话题是两人不会去触碰的禁忌,譬如有关才能啊,努力啊……诸如此类的事。

    直到那一年的Winter Cup。

    因败势几近崩溃的黑发少年第一次向过度任性了的篮球天才挥出了拳头,最痛苦的时刻终于脱口而出的真心话和滑落在对方脸颊上的泪水似乎改变了什么,却又飘缈得像是没有。只是那一次紫原难得地认真起来,可最终还是败给了诚凛。不过他不会说是因为那一刻哭泣的室亲让他感到心脏好像在一瞬间被彻底攫住,连呼吸都不敢用力,害怕挣破了太过细弱的血管,也害怕稍微予以反馈就会弄碎了最想品尝到的那颗糖果。

    总是大孩子一样把“捏碎你”“碾爆你”挂在嘴边的少年,在一滴泪落的瞬间里依稀地尝到了除零食以外竟然能令他万分神往难以戒除的味道。

    紫原的梦里开始出现某张脸眼角的泪痣。一开始只是偶尔,然后越来越频繁,再后来那张温柔微笑的面庞在现实中也能让他内心迅速动摇。

    美味棒不再美味,巧克力只剩下苦,薯片也软塌塌的像是受了潮。

    他想品尝室亲的味道,想吻掉他只落过那一次的眼泪,想撕裂他刻在脸上的那张永远温柔纵容的面具——不需要什么哥哥和弟弟,不需要诚凛的火神,不需要挂在脖子上的银色指环,这些东西统统都不需要­——他想要室亲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回过神来时,已经是紫原呆在冰室身边的第二个春天了。

    当年的Winter Cup结束时冰室作为三年级就要从篮球部引退。三年级生的隐退仪式上,紫原坐在旁边,还是老样子地撕开美味棒咬下去,冰室走过来,在他面前站住,这样终于比他高了。黑发的少年伸手摸了摸小巨人的头,一如既往地眉眼温柔:“我走了以后,敦也要好好参加训练啊。”

    紫原有些不习惯地抬起视线,透过额发看着那个他一直想要拥抱的人。

    那个时候也还是冬天,秋田仍然下着很大的雪。第二天的上学路,两个人也如常一起走。

    “室亲引退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的话,果然还是要备考大学吧。”

    “就是说毕业后要离开秋田了吗?”

    “嗯……大概吧,可能会去东京的大学之类的。”

    ——东京?没记错的话……似乎是诚凛的眉毛怪在的地方?

    呼出的白气卷成一团又被吹散,紫原忽然非常想吃絮雪一样的棉花糖,或者像棉花糖一样甜的雪。只不过无论怎样用舌尖也接不到的雪,和忘记带在身上的棉花糖,哪一个都没有,哪一个都尝不到。所以他心里烦躁极了,他没有办法不生气。

    “哦。”

    紫原的回答只有这生硬的一个字。他在生气啊,想吃的东西吃不到,他的心情差到极点。所以快像以前那样来安抚他啊,像以前那样笑着对他说,那就去便利店吧。

    他朝着便利店的方向稍微加快了步子。没错,尝不到雪的话,只要买到棉花糖吃,他的心情就会好起来了。

    但是紫原不知道,被他突然加快步伐而落下的冰室,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一直看了他的背影很久。

    之后的日子一直到三月份,紫原和冰室的关系一直是这样,同进同出却很少说话。等到毕业季来临时,曾经那片被某人笑称为天地异变的积雪也融化得七七八八了,虽然东北部的秋田并不像其它地区那样三月份就能看到樱花初开,但至少也会让人觉得,冬天已经过去了。

    而春天也快要来了吧。

    冰室在毕业式进行到一半时悄悄离开了礼堂,他还想要在大家没有解散之前再一个人看一眼曾经在此奋战过的篮球部。此前毕竟已经引退,而且为了复习备考,他也两个月没有去过体育馆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本应该是空荡荡的体育馆里,此刻还有一个人,正坐在他们平时训练赛用的长椅上吃东西。

    “敦?”

    没有比对方更容易辨认的身形了。对于黄种人而言堪称犯规的身高,略长的紫发,咬下美味棒时安静而享受的表情,那是紫原无疑。

    “啊,是室亲吗?”他把吃完的包装纸扔进已经装满了各色同类垃圾的塑料袋里,顶着一如既往的那张没睡醒一样神情的脸看了看这边,“好久不见了哟,室亲。”

    “什么啊?”冰室茫然,“不是昨天还在同桌吃饭吗?”

    紫原朝这边走了两步,靠近了一点点:“是替体育馆说的。它说很久没见到室亲过来了,它很想你。”

    ——其实不是体育馆在说。是我很久没有和你说话。是我觉得很想你。

    冰室怔住,然后歪了歪头,微微露出笑容:“是吗?这么喜欢我啊。”

    ——这样的话,那么我也……可以喜欢你吗?不是作为前辈或是队友的喜欢,而是作为一个人类,对另一个人类的喜欢,这样也可以吗?

    “嗯。”紫原答应得很快,快到让人不确定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在认真。

    “敦,其实,我……”冰室话音未落,不远处的礼堂忽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听起来是仪式结束了。很快人声蜂拥而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朝着这个体育馆过来的。

    “诶,这不是冰室前辈吗?”

    “快来快来!冰室前辈在这里!”

    “呜哇等等给我留个位置!”

    刚才还安静得似乎连空气中微尘飞舞的声音都能听见的体育馆里瞬间多了二十几号人,除了原本就在这里的冰室和紫原以外,剩下全部都是女生——

    “前辈可以给我你的第二颗纽扣吗?!”

    “你少来啦明明是我先看到冰室前辈的!”

    “这种事哪能讲究先来后到啊?!”

    “所以说啦,冰室前辈你的第二颗纽扣到底要给谁嘛?”

    这些女孩子们声调都高,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争吵得停不下来。紫原本来就有些不高兴,这下更是被闹得心烦。仗着腿长步子大,他三两下越过重围站到冰室旁边来,径直伸手扯下了冰室制服的第二颗纽扣,不耐烦道:“别吵了。这个,室亲要给我的。”

    秋田的残雪,在阳泉毕业式那天,终于化了个干净。

    “第二颗纽扣的意思,我也是知道的。”

    两个人和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并肩走在最后一次的阳泉校园里,冰室忽然这样说。他的神情少见地严肃,难得没有如常微笑。

    “……所以啊,敦,你到底明不明白呢?”

    这样两个人面面相对的场景,又好像是那年Winter Cup上和诚凛比赛时那一幕的重演。

    ——有时候看着室亲微笑着温柔包容一切的样子,却总觉得你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呢。

    “呐,室亲,以后,可以一直在我身边吗?”

    ——不管是美味棒还是薯片还是Pocky还是冰棒都分给你吃;

    ——继续和诚凛的眉毛怪做兄弟也没关系,但如果要做对手我就帮你碾爆他;

    ——要去读东京的大学的话,那么我明年干脆也回去东京找你好了。

    “……这些我全部都可以做到。所以说,室亲可以一直陪着我吗?”

    紫原说这些话时,仰起脑袋看着天,可是左手却握成拳,紧紧攥着冰室的第二颗纽扣。

    “说话的时候要看着对方的眼睛,这样别人才会知道你是真心的。”

    冰室温声说。紫原只好低下头来,两个人终于再次对上了视线,同时讶异地发现彼此的眼底都浮动着清浅的水光。

    “因为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室亲,总会想要抱住呢。”

    黑发少年的眼眸微弯,泪痣玲珑眼眸璀璨,声音含笑:“可以哦。”

    “我的力气可是很大的。”

    分外高大的单细胞紫发少年在冰室脊背单薄的身后第一次学着收拢手臂。

    好听的声音从25cm以下的高度轻快地传来,带着属于他温柔可是执拗到永远不肯服输的意味:“这个,其实我也不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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