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之刃】师走·鸦杀尽·Tres

上一章:师走·鸦杀尽·Duo


马上完结,这几part都会挂上所有tag(鞠躬)


    胶质的靴底碾过渗入街道地面缝隙里粘稠的凝血和腐肉,踩出咯吱的响声。每一次呼吸,鼻腔里充斥着的都是尸体腐烂后刺鼻的臭味——但是人类不可能因此就停止呼吸。为了持续供给肉体生命活动所需的氧气,他还是得平复下自己的心跳,像周围的每一个人一样,寄希望于人体呼吸系统与生俱来的重重过滤防线,将飘浮着灰尘、异味和痛苦的空气按照一定频率摄取进肺里。

    冰室在第四十九次深呼吸的时候看到了躺在街边的那具从头部以下缺失了右半边的身体。银灰的发色,不能瞑目而圆睁的比发色略深的双眼,紧抿的嘴唇……他几乎就要叫出对方的名字来。

    再抬眼往前方看,或是回过头往后方看,像这样他所眼熟甚至是认识的有着各异发色的尸体还有很多具。冰室能清楚地回忆起曾经和他们每个人相处的画面,甚至可以具体到和对方之间发生过的某一句对话,但如果不像这样仔仔细细地瞪大眼睛去看,他根本无法把脑海中那些活生生的人,和这一堆可怖的血肉划上等号。

    ……然后深陷梦中的冰室被什么人叫醒。

    刚刚还在梦里实实在在地冲击过他精神的那张银发灰眸的脸再度出现在他视线的前方,脸的主人垂下眼睛淡然打量着他:

    “做噩梦了吗?”

    ——噩梦。

    “啊,是……黛桑吗?”

    冰室终于彻底脱离了梦境,在现实中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他定了定神,勉强弯了下唇:“嘛,算是吧。”

    ——总觉得如果直接告诉黛桑自己梦到他死无全尸的惨状,他大概不会高兴吧。

    高尾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欢脱的语气听不出哪怕一点紧张感,反倒更像是修学旅行前兴奋过头的中学生:

    “用小真的话来说,‘这种时候做噩梦可不是好兆头的说’。啊对了,今天早上出门前我家小真逼迫我一定要带上晨间占卜的幸运物呢,就是这个——原住民风木质手环,我妹妹和小真的妹妹一起去夏威夷时买的纪念品哦。冰室桑和我都是天蝎座对吧,这里是一对,可以分给你一个。不过黛桑和黑子君就没办法了,抱歉呢。”

    副驾驶座上的黑子点点头:“没事的,高尾君,对于晨间占卜,我们都并不像绿间君一样中毒到那种地步。幸运物什么的没有关系,只要能让冰室桑感觉安定下来就好。”

    冰室接过高尾递来的手环,浅浅笑了笑:“抱歉,让大家担心了。我没事的。”

    噩梦也只会是噩梦而已。

 

    圣诞前夜,银座、涉谷、池袋、表参道……这座城市几乎到处都灯火通明,人满为患。步行街上三两成群享受热闹氛围的年轻人,将朋友请来家里举办party的小孩子和父母,酒店和餐厅里喝到酣醉的忘年会……整个世界披上五光十色的华美外衣,以此掩饰藏在皮肤表层之下那些骇人的伤口、溃烂的血肉以及扭曲的灵魂。

    今晚他们四个人作为策应,只是等在任务地点外,静观其变,以备及时支援。

    而更为突出的戏份,则落在了另外几位的肩上。他们所要扮演的角色,将会在今夜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如利刃出鞘,一击斩首。

 

    他们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站定,各自的脸上都戴着一张不同的面具,佛陀的,菩萨的……拈花微笑,慈悲地俯瞰众生。身上的穿着也像是应邀来赴一场正式远远多过随意的宴会——正是如此,今晚的对手不同于以往,彼此都对互相的底细心知肚明,保留这种程度的尊重是最起码的礼仪。

    这个地方是位于港区的一座自建别墅,庭院外面的铭牌上同时用英文字母和片假名标注着主人的姓氏——Broward。这就是他们这次行动的目标。四个分部里参与行动的少数成员从不远处就已经四散开来,排除周围潜藏的埋伏。黑子、黛、高尾和冰室则是在外围策应。最后将要走进这扇门里直面目标的,也就只有他们六个人而已。

    对于这座城市,这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来说,今晚将要发生的事或许只是宇宙洪荒中渺不足道的一粒微尘,然而对于命运早已被改写的他们而言,这就是将一切终止的唯一机会。

    正门是虚掩着的,没有理应在此迎接的佣人或是提前做好伏击准备的保镖。玄关很安静,从门厅到走廊都像是任何一座豪富宅邸一样,灯火通明,打扫得一尘不染。

    热情的主人开门迎客,仿佛毫不在意是否来者不善别有所图。

    这太像是一个请君入瓮的陷阱。

    但是即便知道又能怎样,所有的事都需要画上一个句点。此刻他们除了前进以外,别无退路。

    这幢别墅和轻井泽被烧毁的那幢一样,是以加州为中心的那个巨大财团支配者Theo Broward名下的一处个人产业。在桃井留下的隐藏文件中,甚至附有这栋建筑物的平面图。按照图上显示,走过这条走廊,尽头的右手边,就是别墅的主人——Theo Broward最可能在的地方——不是书房或卧室,而是整座别墅里最大的一间会客厅。

    从门口进来到这里,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人,但对方不可能独自一人等着他们来杀。

    所以会客厅里,大概还有剩下的保镖。

    “我们进去了。”

    这是对电波彼端待命的四个人的警示,也是他们向战场拔剑冲锋的号角。

    推开那扇门,其实并不比很多年前被称作奇迹的少年在球场上让意识沉入水底,打开zone的大门来得容易。

    作为篮球选手,他们追求的是能力的提升,是对自我的发掘。而此时此刻,他们所试图要做的,是将被人为改变的命运扳回正轨。

    无论哪一者,都是极大的考验。他们有着奇迹的才能,曾经突破了前者,也坚信着自己一定能够攻克后者。

    幕布揭开,八年以来——十六年来一切的始作俑者,已经在那扇门的后面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Welcome. I guess you boys might have heard of me. I’m Theodore Broward. Glad to finally meet you in person.”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偌大的会客厅里,竟然只有一个人在。

    背向他们的有着一头白发的中年男人推动着轮椅转过身来,他的脸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至少十岁,眯起眼睛用浑浊的目光打量了他们几个人一遍,带着英语口音的日语语速缓慢,好像很多年不说这样的语言,他已经将词句的结构忘记大半,需要非常努力地从脑海深处搜寻出关于使用这门语言对话方法的线索。

    “嗯……有两位都很眼熟啊。火神的儿子长得很像他,赤司的儿子倒是不怎么像父亲,人类的遗传基因真是多变得有趣。”

    听上去他好像真的在感慨一样。

    火神正想冲上去时被黄濑和绿间同时拉住,他的怒气已经一点就着:“你居然还有脸提起我的父亲?!”

    赤司倒是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并不否认对方的想法:“我在外貌上的确大部分继承自母亲。”

    “你的母亲……的确是位美丽又气质优雅的夫人。仔细想想,当年你父亲决定和我一起投资启动那个实验计划,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治疗你母亲的疾病吧?他是个深爱着自己妻子的好丈夫啊。为了治疗妻子的疾病而投资的实验,妻子一去世立刻就能不假思索地将它转化为纯商业项目,挖掘一切可利用价值……既深情,又无情,你们赤司家的人都是这样吗?”

    Theo Broward似乎是完全沉浸在了对过去的回忆当中。上位者以利益当先,这样的存在总是冷酷的。似乎能够获得上天眷顾而一直成功的人会渐渐失去对世间众生悲喜的感知,无论在哪一个世界都是这样。正如很久以前站在日本中学篮球顶点的“奇迹的世代”,他们一度也曾因这长久俯瞰的高处风景而瞬间眩晕,因此短暂地迷失过前路。

    就算环境不同,阅历不同,事件不同,契机不同,但无论少年还是成年人,人类在这一点上都是一样的。

    “喂,这个人问题也太多了吧?别人的家事和他根本没什么关系嘛。”

    青峰挠了挠耳朵,再一次扯了扯已经被他松到不能再松的领带。严谨到这种程度的正装显然不适合他这样的自由主义,虽然是出发前黄濑替他精心系好的结,但他也懒得管了,一会被骂就被骂好了。

    “比起这个,我更想快点搞定这边的事去吃东西诶。有一家新开的巧克力锅供应圣诞节特别菜单,想去尝尝……”

    紫原就更加随心所欲。毕竟他们现在怎么说也算是深入虎穴,他倒是还在想着巧克力锅的事,好像他们一路上过关斩将耗费的心力都只是让食物变得更加诱人的餐前运动而已。

    “你们两个也太失礼了的说,至少要听别人把话说完啊——”

    像平时一样训斥了不守规矩的两人,绿间严肃说教的尾音还没落地,子弹就已经出膛。室内空调吹出的风使得弹道发生偏移,只穿透了Theo Broward的右腿胫骨。他轻轻“啧”了一声,放下了手上的枪。

    “诶,小绿间你自己居然也这样……突然一下子就对别人开枪,失礼的明明是你啦。”

    黄濑看着Theo Broward弯下腰去捂住小腿痛苦到五官扭曲的脸,将手枪来回抛了两下,一边还在指责绿间的突然行动,同时却眨了眨眼睛露出明快的笑。他用另一只手卷起衣袖,像是也做好了准备响应一下大干一场。

    “你们几个……反应也太奇怪了吧?现在是做这些乱七八糟事的时候吗?!”

    果然都是些一到关键时候就尤其令人火大的家伙。

    火神忍住了最后一句没有吐槽出来,在脑内顺带又验证了一遍从最开始认识“奇迹的世代”起就发现的真理。这是早在高中时候黑子就从没有提醒过他的部分,然而从后来的相处中可见,其实在某些方面那家伙本身也是和他的这些前队友们一样古怪的存在。

    ——黑子。他现在应该在安全的地方关注着他们这边的进展吧。

    所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赤司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好了,闲聊到这里也差不多够了。我并没有和你交谈的想法。真相已经很清楚了,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你的那些无趣的自我剖白就请收起来吧。或许到了那个世界,我的父亲会愿意听你解释。”

    他如同身在一场衣香鬓影的酒会之中,表示自己要先失陪,遵循着社交礼节疏离地像对方点头致意,然后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枪口对准了脸色惨白地将手伸向虚空,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样的Theo Broward。几乎不需要多余的言语指示,甚至默契到无须预判他的行动,在赤司出手的同一刻,连同火神在内的另外五个人,也举起了枪。

    “等等!别杀我!我可以解释!我是来……”

    刚才叙旧时的风度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他在生死关头急红了眼试图用更多意味深长的词句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只不过对于早已做好觉悟来终结一切的他们来说,这种程度的迂回毫无效果。这是Theo Broward一生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果然没等到他说完,手枪的子弹就已经贯穿了他的颅脑,留下一个冒着血气的空洞。

    ——只不过,是从他的背后。

 

    在车上待命的四个人同时警觉地坐直了身体。

    那一声枪响来由不明,但从子弹出膛的位置来看不可能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手笔,对方埋伏在外面的保镖应该已经都被BUDDHA四个分部下面的人分别控制住了才对。房间里一眼看上去没有其他人,这也就是说,动手枪杀了Theo Broward的,是隐藏在这间会客厅内的第八个人。

    还有Theo Broward临终前的最后那句话,“他可以解释”——在对准他的六个枪口前,生死一线之间,他想要解释的究竟是什么?

 

    城市的另一端,绿间私立病院的一间独立病房里,褐色短发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久未开口说话过的喉咙沙哑,嘴唇翕动,喃喃念出一个名字:

    “Paul……”

 

    “那个人是……在桃井桑留下的隐藏文件里出现过的人,荻原君在大学时的队友,始作俑者的儿子,Paul Broward……”

 

    墙上的巨幅油画被人从内部一脚踢开,上面描绘的田园风景被人为破坏殆尽,从亚麻油画布撕破的裂口处,钻出了一颗锃亮的脑袋——一个剃着干净利落光头的高个子男人,肘弯里夹着一颗和他的脑袋一样形状圆滑的东西,从墙里的隐藏空间跳了出来,敏捷地落在地板上站住。

    “Sorry guys, my father was too old even to tell what he said himself. Just forget about it for a moment.”

    ——Paul Broward。

    这个人刚刚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

    他解开穿在自己身上妥帖笔挺的西装,掂了两下手上的橙色圆球,像个少年人一样露出牙齿微笑:

    “What y’all say about a mat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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