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之刃】水无月·蝉鸣间·Quattu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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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月阴湿的梅雨季节才刚刚过去,最初的知了就已经开始在夜半鸣叫,也预示着夏日即将到来。这类小小昆虫在幽暗的泥土之中挨过一生的百分之九十五,在某个雨后湿润的夜才终于爬上树的枝干,完成自己的羽化。

    “黄濑,你见过蝉蜕吗?”

    三更半夜的,左邻右舍大多都已经熄灯睡觉,公寓楼下的街上也半天看不到一个行人。两个人回了青峰家,一时间都睡不着,索性站在阳台上吹风。

    然后青峰这样问。

    “蝉蜕?那是知了褪掉的那层壳一样的东西吗?应该有见过吧,我不太记得了。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青峰转了个身,背靠在阳台的围栏上,一颗篮球被他掂在手上,拨弄两下让它在指尖飞速旋转起来。黄濑看着他一边玩球,一边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没什么,就是想说……”

    “等一下,小青峰。”黄濑突然打断,“可别来跟我讲什么人生哲理,我还不想被你教育这个。”

    “谁要跟你讲什么人生哲理,我自己的人生还不是过成这副样子,哪有工夫去教育别人。我是说……”

    “呜哇,原来你知道的啊。我还以为小青峰就是个纯粹的笨蛋呢,看来也还算明白一点事理嘛。”

    “你这家伙真的有在心情低落吗?”

    这样的对话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最开始的那个时候,他和小青峰在练习赛中会为了小黑子的球到底传给谁而手脚并用混战成一团,连本来针锋相对的小绿间和小紫原都忘记了原本的矛盾,一致觉得他们两个简直是在犯蠢。

    其实就是在犯蠢。即便那些年少而无忧无虑的记忆终有一天会淡去,但他们的本能都还记得。只要其中一方开口,另一个就会知道要接上什么样的回答,即便那样的互动让他们看上去都傻兮兮的,可是又有什么不好呢?

    能够让蒙尘的过往再度鲜活起来的桥段,怎么会不美好?

    “……比起这个,我现在倒是想听听小青峰打算怎么安慰我了。”

    黄濑侧过身去,从青峰手中截过抛接正中从最高点下落的那颗篮球,露齿一笑:“抢断成功~那么说说看吧~”

    这是从事情发生二十多个小时以来,他所露出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这样一来青峰反倒感觉有些羞耻,硬是捏住黄濑的脸别开了他的视线,自己的目光也移向那颗骨碌碌滚落在地的篮球,轻声开口:

    “别认输啊,黄濑。你哪是那种软弱的家伙。”

    黄濑推开他的手,直直看回他,突然就伸手在他腹部捶了一拳,紧接着不等青峰反应就抱住了他。

    “……Ahomine。”

    金黄的脑袋埋在青峰肩膀处,漂亮的脸藏在深色t恤的纹路里,黄濑极小声地嘟囔。

    “为什么突然骂我?”

    “……你才是别在这种时候突然那么体贴啊。”

    ——别让他内心曾出现过的那些自我厌弃的念头,更显得像是辜负了这份来自于笨拙aho的难得温柔一样。

    这么说来他果然还是,无法放下那份憧憬。

    “还有——”

    他偏头张嘴,一口咬住了青峰的脖颈,双唇吸吮,牙齿碾磨,在暗色的皮肤上印下一粒暧昧至极的红痕。

    “——说谁会认输啊?”

 

    都说双子座的人有两个灵魂。

    双子座的黄濑凉太,从此刻起将其中名为“自我猜疑”的那一个锁进存在于“自我”最深处的箱笼,慎重封印;同时字典里写满“不肯服输”的另一个灵魂抖擞精神,重新上路。

    多干掉一个两个Jabberwock的杂鱼,这种事对他而言根本连成绩都算不上,即便他所得到上天眷顾的那方面都是由模仿得来的虚假伪物拼凑而成,但黄濑凉太本身——无论如何,他也是个被神盖章认可过的,货真价实的天才。

    就这一点而言,他不认为自己会输给小青峰。

 

    “准备好了吗,黄濑君?”

    全身正装没有一丝多余的褶皱,领带的颜色是最衬他的深蓝藏青,金发打理得颇守规矩,摒弃掉多余的饰物只留下左耳的耳环,面对镜头必备的妆也淡化到最精简。接下来等这扇门一开,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

    黄濑回头一笑:“没问题哦,佐藤姐~”

    “那么,发布会现在开始——”

    “关于近日新闻及网络中我司艺人黄濑凉太先生‘涉毒’等传言,经了解及警方调查,现在已确认为不实信息。警视厅毒品对策室也提供了检验报告,证实黄濑先生的确从未吸食过毒品。好,以下是提问时间。”

    “请问黄濑先生,关于藤井制片人死亡一事,您知道多少?是否和您有关呢?”

    “黄濑先生,藤井先生死亡当天您的确也在现场吗?”

    “黄濑先生,您的体检报告为阴性,只能证明您自己没有吸毒,但您是否参与过购买和贩卖毒品呢?”

    “黄濑先生,对于网络上的一系列传言,您有什么看法?”

    “黄濑先生……”

    “黄濑先生……”

    ……

    他的手在桌下握紧了手机。

    最后的,决意。

    黄濑正了正领带,平静地开口。

    “正如我提供给警方的口供,我从没有涉及过毒品,无论吸食、买卖还是散播都从没有过。关于藤井制片人我深表遗憾,但我不能为了维护逝者早已败坏的声誉而坐视不理自己的名誉被肆意造谣歪曲。事实上,当天藤井先生邀请我用餐,是借讨论电影的名义,意图对我进行骚扰。”

    前仆后继的无数闪光灯晃花了他的眼睛,但黄濑并没有停。

    “……所以在藤井的行为令我感到越轨无法接受的当时,我就离开了现场。之后藤井是否和还别人进行过毒品交易,又是否因此被杀,由于我当时并不在场,完全不知情。”

    最后他站起来,对着媒体们的镜头深深鞠躬:

    “由于我个人的疏忽,致使自己被人传出不实信息,给公司添了不少麻烦,也让一直以来支持我的人们担心失望了,真的非常、非常抱歉——”

    少年出道的模特加演员黄濑凉太,在爆出丑闻的第二天,被定格成了新闻头条上一张掩去喜怒哀乐的肃穆照片。

    尽管他自称拒绝了藤井的要求,但沾上这种事,出道以来所树立的爽朗少年系人设崩塌已经是可以预见的结果。

    从那之后,片约取消,代言骤减,尽管警方和经纪公司的公告都已经发出,但对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舆论而言,也实在难以成为能令人气起死回生的一剂猛药。

    正在上升期的艺人黄濑凉太,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flop。

 

    从发布会结束后,佐藤就取消了黄濑这一周内的所有行程——其实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原定的合作方早在涉毒传闻曝光的当天就一个接一个地打来电话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解约的解约,没签约的婉拒,总之是将“及时止损”几个字贯彻得淋漓尽致。

    而黄濑则还是被佐藤送回了自己的公寓。当他由公司配备的保镖开道,一路压低帽檐一言不发地穿行过闪光灯、话筒和质疑声的包围时,青峰的车就停在马路对面,一直看着他。

    佐藤不断地对各路媒体重复着:“该说的我们都在发布会上说完了,请大家给黄濑君一点空间谢谢。”

    但这种单薄的字句对当下的局面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

    黄濑回家后很快,整个公寓的遮光窗帘都被不留一点缝隙地拉上,从外面完全拍不到里面半点情形。十五分钟后经纪人佐藤也从公寓大楼里出来,开车离去。

    蹲守的记者们拍不到足够有爆点的料,最后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放弃离开。

    在那里等到最后的人是青峰。看着好几辆载着八卦记者的车子从自己旁边开走,他取出手机拨通了佐藤的电话。

    “那个该死的发布会是谁说要召开的?你们那个什么公司,还是黄濑自己?”

    听着电话彼端声音低沉却咄咄逼人的质问,佐藤倒掉咖啡壶里的残渣,平静答道:“我说,别那么不客气啊,青峰君。这是黄濑君自己做的决定,也是目前对他和对公司都能把伤害减低到最小的解决方法。你们要谈恋爱是你们的事,但工作上的问题,你就不要过多插手了吧,这位男朋友先生?”

    佐藤明白黄濑的心情,所以能默许他短时间内躲进壳里避不见人,但后续的公关事宜却不能撒手不管。现在她在公司,和负责宣传和危机公关的同事加班忙得不可开交。青峰在这时候打来电话,她的态度也不比往常那么轻松和游刃有余。

    “……这些我都知道啊。但是我真没想到那家伙能对自己心狠到那种地步。”

    ——谁也想不到吧?

    佐藤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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