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之刃】卯月·八重樱·Quattu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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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间回身关上病房的门,拉过椅子在高尾的病床边坐下。

    平时一天到晚说着玩笑或是轻浮话语的唇舌此刻仅仅被赋予呼吸的作用,那张常年在笑的脸终于少见地褪去了全部的表情,视野高阔远超常人的鹰眼也安稳地闭合,对剪的睫毛将他所熟悉的灰蓝眸色尽数遮去。

    诸如此类的种种,使得躺在这里的人,看上去竟然安静得有些陌生。

    但绿间从未比此刻更确定了,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在看着的是谁——高尾和成,他的搭档,他的恋人——他不可替代的家人。

    尽管没有与生俱来的血缘联系,尽管没有具有法律效力的世俗契约加持,但所谓“家人”的定义从不会因此而受到局限——能够将自己全心全意交付给彼此的存在,就是真正的家人。

    高尾还没有醒来。

    “早就说了让你带上幸运物的说。”

    绿间伸出手去,左手的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

    “晨间占卜是不会出错的啊。”

    戳第二下。

    “所以这是先行惩罚。”

    第三下。

    “剩下的就留到康复之后再履行吧。”

    “……笨蛋尾。”

 

    按照预测东京及周边樱花的初绽日就是今天。一天之内绿间有意无意从高尾门口经过了十二次,其间他从与病房门相对的走廊玻璃窗向外望去,意外地发现中庭里的那棵樱花树正好探至窗前的那根枝桠上,竟然也开出了第一抹淡粉色。

    春天真的到了。

 

    事实上高尾的昏迷并没有持续太久。等到第二天的下午,黄昏时分的夕阳慢悠悠地爬过窗檐,将素色的被单短暂地染上橙红,而高尾则正在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

    “……我在哪里?”

    他无法分辨眼前的环境。

 

    绿间很快从护士那里得到了高尾醒来的消息,第一时间赶了过去。

    “高尾!”

    半靠半躺在病床上的黑发青年侧身对着站在门口的他,像是在看窗外的晚霞,听见了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却因为脖子上的颈托而只能动作迟缓地移动视线。

    “小真?”

    他的音量十分微弱。

    “当然是我的说。”

    高尾的态度令绿间感到有些微妙的不悦,于是他迈步走了过去,在床边站住,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你的态度太奇怪了,又在玩什么花样?……高尾?”

    刚刚还在看的诊断书上的内容突然涌入脑海。

    ……除肺挫伤外,坠落时头部也受到一定程度撞击,可能伴随有脑震荡以及颅内淤血症状……

    “喂,小真,你说近视,也会传染的吗?”

    高尾轻声问。绿间一瞬间甚至分不清楚他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你是傻瓜吗?”

    “不是啦……”

    高尾抬起没在输液的右手抓了把自己的头发,动作滞重得完全不像是平时的他,唯独还算正常的是他说话的语气,即便稍觉为难也是带着调笑意味的——就算苦笑也是笑啊。

    “醒过来的时候就变成这样了……我的眼睛。”

    ——也并不是什么都看不见了。明亮的光和暗处的影还是能够通过强烈的对比分辨出来,只不过无论他怎样瞪大眼睛,努力闭合了再睁开来,试图适应感光细胞所接收到的这个世界的变化,这所有的一切努力——截至目前都是徒劳的,经由视神经传递到视觉中枢所产生的画面怎么都是一片模糊。

    ——更不用说他赖以为生的鹰眼。

    真是讽刺。鹰这种动物,一旦猝不及防地从空中坠落,无论本身有着怎样高阔精准的视野,只要被折断了翅膀不能飞翔,就什么都不是。

    “呀……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呢,小真。”

    他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可那是苦涩得像生吞了一把黄连的稀薄笑意。

    脖子不能随意扭动,向来清明锐利的视线也变得茫然而飘忽,还没来得及被正式收回就在虚空之中徒然涣散。

    唯独他的苦笑一直不曾完全淡去。

    “呐,小真,没有了鹰眼,我要怎么才能做天才的搭档呢?”

    高尾发誓他从没想过自我放弃或是什么的,也没敢去想自己是不是会因此被绿间抛下,那一刻问出这句话的他只是单纯地感到茫然和疑惑。初中在篮球上输给帝光是这种迷惘第一次发芽的契机,但之间的十几年里,因为在高中遇到了小真,那颗才刚刚发芽的种子被更加温暖密实的泥土填埋进了内心的更深处,即便也输给过诚凛、输给过洛山,和其他奇迹们的交手中也输赢各半,但到底几乎没有再见天日的机会。

    只不过这一天,积年的迷惘不仅未死,甚至又再一次地,破土而出。

    就算篮球不再是生活的全部,他也不再靠传球吃饭,但鹰眼对于高尾的重要性仍然远远凌驾于其它任何技能之上。如果没有了这双眼,原本能够做得到的事将变成他的力所不及。相信对于大多数人类来说,得到后又失去一定比从未拥有更加难以接受,无论是具象的某样事物还是抽象的某种能力

    而他的王牌大人,此刻又在以何种神情看待着自己呢?

    “嘛,不要不说话啦,小真。你不开口的话,现在的我可是看不到你的反应哦?”

    坦白讲高尾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笑。

    不过没错啊,就这样笑着吧。一直在人前露出笑容,让人觉得无论遭逢什么样的变故他都能够嘻嘻哈哈地面对。内心深处的那些迷惘就留给自己一个人去沉溺其中吧,没有必要让任何人为了这种软弱的情绪产生无谓的担心——就算是小真也最好不要。从秀德到S部不变的王牌大人,理当永远站在光明和希望的那一边,目视前方,而不是为了身后一点点碰巧没能被普照到的阴影缝隙过久地回头。

    影子被黑暗吞噬。鹰坠落在地。迷惘因这变故而再次萌茁。

    啊,说起来,好像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在谈论起等到盛开日要去赏樱的事呢——上野公园的游人太多,反倒是以前秀德高校附近的河边就有一条种满樱花树的散步道,以前和篮球部的前辈们还在那里一起坐过猜拳输掉的宫地前辈踩的板车。

    可惜现在他这个样子,一定是去不了了吧。

    高尾这样想着。

    绿间深吸了一口气。

    “……不要再说傻话了啊,你。”

    这家伙笑得也太勉强了,以为别人都看不到吗?

    “我是个医生啊,这种伤情可能出现的后遗症我怎么会不清楚的说。就算之前没想到你会那么倒霉真的遇到,但当然是要提前做好应对各种情况的准备,不然怎么能叫做尽了人事。”

    高尾看不清楚他家王牌大人的表情,但却似乎觉得,小真听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小真,你有多久没休息了?”

    “不是这个问题的说。”

    绿间十分想叹气。他确实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合过眼,高尾这家伙丝毫不让人放心,迟迟不醒来,尽管黑子他们和护士们都说会帮他好好照看,也承诺高尾一醒来就会去叫他,但绿间就是完全无法入睡。

    只要一闭上眼,高尾苍白的脸就在脑海中浮现,意外地脆弱无力的样子和高一Winter Cup他们输给洛山那场比赛赛后他的泣颜微妙重合——那个时候,绿间也流泪了,但那样的无力感却远没有这次来得更深切。

    ……啊,硬要说的话,也还是有另外一次的。但是这一回,出事的人是高尾。不需要震惊于事件本身是否惨烈或是主观调动心绪与他人共情,名为高尾和成的存在本身,对于绿间真太郎的意义就远别于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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