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首之刃】如月·空中花·Quinque

上一章:如月·空中花·Quattu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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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代官山一座仅仅从外面看去就知道主人非富即贵的西式宅邸前,紫原按响了门铃。

    看起来和以前赤亲家的房子有点像诶……风格什么的。

    某副以赤红为主色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不喜欢伤神的紫发甜点师皱了皱眉,在内心努力地挥散去了那些不甚愉快的记忆。

    一位女性佣人很快就来应门:“您好,是Sucre Zucchero的紫原先生吗?”

    “是,我是按照预约来做今天宴会的甜点的。”

    当初开店时犯了懒,直接从法语和意大利语里选择了“糖”这个词语,组合在一起就当做了店名。不知道多少次被店里的员工还有常来的客人说绕口不会读了,结果这里的佣人居然能脱口而出,不如说有点惊讶。

    “请进。管家说过今天的客人很重要,所以特意从有名的店里请来了专门的甜点师做外援。之前就听说过Sucre Zucchero的老板很年轻,没想到居然这么的高大帅气呢。”对方一边引路,一边礼节周到地侧身和他说话,微微捂着嘴笑得亲切又热情。

    紫原早已经习惯别人对他“高大”的称赞往往需要加上一个更确切的程度副词“太过”——太过高大了以至于有点令人意外。在篮球场上这样的身高代表着绝对的力量,但就平时他甜点师的工作而言,某些时候甚至反倒还会起反作用,令人感觉他的画风似乎有点不够契合。

    “……其实还好啦……”他尽量克制着自己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以免超过在前方一个身位尽职尽责替他领路的女性。平时送货上门的工作都是别的员工去做的,但是这一次,除了对方要求必须上门现场制作以外,还有别的非他不可的理由。

    “老爷正在前面的会客厅招待今天的客人,所以只能麻烦您在这里稍等片刻,跟管家确认过之后,您就可以开始准备了。”

    对方请他在小会客室坐下,将一杯红茶放在他面前,然后微微鞠躬,紫原也照常还礼。

    训练有素的佣人,热情周到的礼节……居然连红茶也很好喝。

    啊啊——真是可惜,这些明天以后就都不会再有了吧?

    “啊呀,这位小哥没见过呢,没有穿制服,不是这栋宅邸的人吗?”

    紫原循着声音转过头去,小会客室的门口站着位身穿酒红色一字肩针织裹身裙的女人,肤白貌美长发红唇,细腰长腿胸前有料,似乎还是张在电视节目或是杂志封面上一闪而过看到过的脸。他最不擅长记别人的长相,中学时一度甚至连同班同学的脸都对不上号。所以理所当然地,现在正跟他说话的这个女人,紫原更不可能认得。

    这位名叫濑户彩香的美女的确是个正当红的演员,演技不说出戏但也算不上出彩,脸蛋的确是漂亮的,据说也是纯天然无人工,身材好身段又放得低,总之哪都符合大众审美和期望,更是一朵周旋在达官贵人富豪总裁之间左右逢源的真正交际花。

    和女明星面面相觑半天,紫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对方除了是电视和杂志上高频率出现的熟面孔之外,同样也在桃井拿来的报告上出现过。这位濑户彩香就是今天的目标人物——所邀请的重要客人。

    “嗯……我是今天将要负责甜点的紫原。”

    紫原从沙发上站起来,濑户彩香吓了一跳。刚才他坐着看得不明显,现在站起来了才发现居然这么高大……这位小哥,身高有超过两米了吧?虽然听说了今天的甜点是在有名的店里专门订做的,但谁能想到甜点师会是这么高的人啊?……这下该怎么办?还是按之前决定的那样吗?不过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

    濑户彩香净身高160cm,穿上10cm的高跟鞋也才将将到170cm,这样的身高条件可清纯可妖艳,对于大部分男性总有办法对症下药来攻陷。只不过在超过两米的紫原面前,她就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物种,所以是雌是雄是美是丑根本就无所谓,她引以为傲的美貌和手段全都无效。

    ——然而就算如此,她也得试一试不是吗?!只、只不过就是长得高大了点,本质上也还是个普通男人没错吧?既然是个普通男人,她就不信她攻陷不了!

    “诶,甜点师吗?那我今天可一定要用心品尝才行呢……”

    她撑住脸上堪称完美的笑容,尾音拖长得恰到好处。然而紫原仍然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濑户彩香心里有点发毛,可恶,这么高总觉得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嘛。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你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

    终于连他也无法忍耐对方的纠结磨蹭,扭扭捏捏麻烦得要死。紫原索性自己提问,赶紧把工作做完就可以回去吃东西了吧。

    这个人居然帮她说了她酝酿很久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一下这么顺利,濑户彩香几乎要眩晕过去,赶忙点头:“没错……我确实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件事说起来很难为情,但我怎么说也是个公众人物,为了顾及影响不能够让宅邸的人知道……所以只能拜托紫原君了!”

    “诶……什么事啊?”紫原仍然状似茫然地发问。

    “是这样的……”濑户彩香压低声音凑了过去。

 

    “今天准备这么精致的食物招待我,三森先生真是太客气了。”濑户彩香在宅邸的主人,也是今天这场私人宴会的发起者三森为她拉开的椅子上坐下,笑容娇艳,向对方点头致意。

    “怎么会是客气呢,濑户小姐这样的美人,就是要最精致的食物才配得上啊。我家的这位大厨,不是我自夸,说起来以前还曾经是一家米其林三星的主厨呢。离职后就被我聘用,现在我在家里就好像每天都在三星餐厅用餐一样啊。”

    三森的年纪大概四十岁不到,以他这个身份来说能够算是年轻有为了,由于保养得宜,看起来也并不油腻,甚至还没结婚。因此能在众多追求者中脱颖而出,得到当红女演员濑户彩香的青睐,赏光前来赴宴,也不奇怪。

    “我听说优秀的厨师都或多或少有些清高的怪脾气呢,三森先生的运气和口福可都真好啊,能够聘请到这样一位匠人来负责每天的餐食。”

    美色当前,三森心情更加愉悦:“可不仅仅是菜品呢,濑户小姐。你知道我专门为你请来了Sucre Zucchero的甜点师负责餐后的甜点,另外饮品也必须得是最完美无缺的啊。这位冰室先生呢,是我的一位朋友特别推荐的,据说是在世界调酒师大赛上拿过金奖的顶尖Bartender呢,难得的是他对于品酒也很在行。嘛,不过这两者本来就是不分家的啊。”

    冰室微微一笑,礼貌欠身:“承蒙夸奖。”

    是有点可笑啊。虽说同样是与酒精相关,但调酒是人为的二次创作,而品酒则是实事求是对一款酒本身的鉴定。随口一句话就暴露了三森的愚蠢。

    只不过,今天他在这场戏里的角色只是观察者而已,无论三森说什么蠢或不蠢的话都并不重要。他所要做的只是看着就足够了。除非既定的计划走向出现纰漏,才会需要他再次出手补救。

    简单的寒暄后,冰室奉上以Campari注1做基底加冰块和鲜橙皮摇匀制成的开胃酒,并将提前准备好的Cabernet Sauvignon注2倒入醒酒瓶,然后就站到了一边。

    他本身并不是乐于跟人多话攀谈的人,看桌上一男一女相谈甚欢就更懒得介入。更何况三森作为今天的目标,在他眼里和一具尸体也早已没什么不同。

    常规的法餐菜色:冷盘是熏鲢鱼,汤是奶酪洋葱汤,主菜是香煎牛排,却每一样都被前米其林三星主厨做到了尽善尽美。

    能享用到这样的最后的晚餐,果然正如濑户彩香所言,也是三森的幸运了。

    看着之前的餐盘撤下,由紫原完成的甜点L’opéra六层歌剧院蛋糕上桌,三层浸过咖啡的杏仁海绵蛋糕,两层咖啡奶油馅和一层巧克力奶油馅,最后淋在外层的巧克力酱光亮如镜面。面对这任何甜食爱好者都无法拒绝的绝对吸引,濑户彩香的眼睛果然亮了。

    两块蛋糕上桌。濑户彩香似乎早已食指大动,率先挑了用巧克力酱做出了精致裱花的那一块,急不可耐地先尝了一口。另一边三森吃过后也称赞不已,连连表示Sucre Zucchero的甜点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总之这一餐下来近三个小时,宾主尽欢。

    冰室冷眼旁观到最后,看气氛就知道濑户彩香大约要半推半就地留宿,于是早早礼貌道别。总之该吃的不该吃的东西三森都已经吃下去了,目标达成也就只是时间长短的事。他回到家去,等着高悬在这幢宅邸上方的丧钟响起就好。

 

    濑户彩香拜托紫原做的事是把治疗酒精过敏的药物加进甜点里。她的体质天生对酒精严重过敏,但身在圈内由不得就非沾不可,陪饭陪酒是步步高升最快捷的手段。她为了工作只能酒后靠药物迅速自救。但这件事不能够让外人知道,濑户彩香不能找三森宅邸的佣人帮忙,因此盯上了被从外面临时请来,也和她没有利益冲突的紫原。

    而三森本身心脏就有问题,误食一定量治疗过敏的药物后会诱发心率失常,再加上他平时也有服用镇静催眠药物的习惯,三管齐下,虽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但已经是在冰室和紫原保全自身的前提下成功率最高的办法。

    在这种条件下,三森的死亡时间也会是在进食结束至少一个小时后,且直接死因也是心率失常导致猝死。即便警方介入,查出蛋糕里治疗过敏的药物,但那也是濑户彩香要求紫原加入的。与死者和嫌疑人都是初次见面的紫原没有任何杀人动机,即便接受调查也不会被真的当作主要对象来怀疑。

    冰室则更是。首先药物不是下在酒里,又是三森提出要喝,也是三森宅邸中的私人收藏,从头到尾和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隔着酒瓶短暂接触过酒的冰室谈不上任何关系。

    他自己所要做的事根本与此无关,在开席之前也早已完成。

    然而,这个看似可行的计划,还有令人感到违和的地方。

 

    把车停在半山路上无人的临时停车场,他的手机嗡嗡地震动,屏幕上闪动着的字样是:黑子哲也。

    冰室接起来:“黑子君吗?我这边都完成了。”

    “是的。赤司君那边也已经得到了消息,三森在十五分钟前已经确认彻底失去生命体征,死因是心律失常导致猝死。三森的私人医生认为他的心脏病原本就随时都有致死可能,所以尽管事发突然,三森的弟弟却并不打算报警。这样一来,这次的工作就结束了,辛苦冰室桑和紫原君了。”

    “等等,黑子君,还有一件事。”冰室顿了顿,回忆起三森宅邸里他感受到的一丝异样,试探性地问,“那个端上蛋糕的佣人,是K部的人?”

    电话那头的黑子沉默片刻:“那位夫人的丈夫十年前被三森的公司裁员后跳楼自杀了,于是她改回了原本的姓氏进入三森宅邸做佣人伺机报仇。K部成员的话,以前可以说她是,但是从现在起,她不再是了。不过,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冰室桑呢。”

    “敦告诉我说,那个宅邸里有一位佣人很厉害,一下子就念对了他的店名。但就我到达后所见到的管家和其他佣人的水准而言,都很平常。倒不是说他们不够训练有素,只是除了那位后来端上蛋糕的夫人之外,其他人从言谈都看得出只是普通的佣人而已,优秀的只是技能而非学识。”

    怪不得看似不一定百分之百成功的计划会顺利完成。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濑户彩香不可能不知道无过敏症状的人吃了治疗过敏的药物可能会引发副作用,所以她一开始拜托紫原的就是把药物加入蛋糕中的一部分,然后做上标记,她会想办法吃到含有药物的那一块,而她提供的药物的量应该也只是一人份。但事实上,紫原把远超过濑户彩香所提供的药量加入了另一块蛋糕,另一块保证三森会吃到的蛋糕。

    而赤司和黑子会这么快得到三森宅邸中的确切消息,多半也是那位夫人在从中传达吧。不过不是作为K部的成员,而是作为赤司财阀安置在外的“眼”。

    “那么那位夫人的身份,敦知道吗?”

    “不,紫原君并不知道。”黑子回答得很肯定,冰室知道他没有说谎。

    尽管敦注意到了那位夫人和其他佣人不一样的地方,但如果不知道她是K部成员,就不可能告诉她哪块蛋糕是要端给三森的……等等。

    “难道说,敦根本只留下了两块蛋糕?”

    “不愧是冰室桑。最了解紫原君的人,也就只有冰室桑你了吧。”

    根本不用在整个蛋糕里放入药物。正常做好后,因为正方形的歌剧院蛋糕有分层,被磨成粉末状的药物可以从边角填进分层里。从其中一个边角在夹层中放入濑户彩香的药量,另一个边角处在夹层里放进给三森的药量,再淋上镜面巧克力酱。最后切下加了药物的那一半,从中间切成两块,濑户彩香的那一块则勾上裱花用以区分。

    端上桌的两块蛋糕里,濑户彩香先挑走了裱花的一块,剩下一块没得选,只可能被三森吃下。

    这是最纯粹的毒杀。

    “……呵,真像是敦的风格呢。看来今天回去,有蛋糕吃了。”冰室握着手机,低下头去像是在笑。

    另一边黑子有些疑惑:“冰室桑似乎不爱吃甜食?”

    “偶尔一次的话,就当作是庆祝工作完成吧。”

    “这样吗。那么我就不打扰了。晚安,冰室桑。”

    “嗯,晚安,黑子君。”

    用余光瞥了眼用气泡膜包裹得看不出样子的放在副驾上的东西,冰室重新发动了汽车。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室亲,来吃蛋糕吧。我用的是黑巧克力和黑咖啡,不会很甜的。”

    冰室从玄关抬头看去,紫原规规矩矩地坐在餐桌旁边,面前摆着的是被切走了一半,只剩下长方形的另一半L’opéra歌剧院蛋糕。

    他笑着问:“工作完成之后还可以外带吗?”

    紫原倒了两杯红茶,用餐刀把剩下的蛋糕切成两块,其中一块推到坐过来的冰室面前,难得认真地解释:“另一半是工作,但是这一半,我是怀着想让室亲尝尝看的心情去做的。”

    用小叉切下一角,送入口中,巧克力和咖啡的微苦中和了杏仁海绵蛋糕的甜蜜,即便是糖分苦手的他也觉得,果然是很好吃啊。

    紫原撑在桌上,双眼一眨不眨地期待着冰室的反应:“……怎么样?”

    “很甜哦。”

    “诶……明明已经加了很少的糖了……”

    紫原皱了皱鼻子,有点失望的样子。

    冰室摇摇头,回味着舌尖那一丝仍旧缠绵甜蜜的味道,抿唇微笑:“我是说,吃起来很幸福。”


注1:Campari,一种开胃酒

注2:Cabernet Sauvignon,即赤霞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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